人间至味是家常
◎在不断远离故乡的过程里,我们扮演着远行人和异乡人,舌尖经历的味道也在不断迁徙。可是,纵使面对再多美味佳肴,也总忘不了记忆里那一道道家常菜带来的味觉感官,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味觉功能和味道积累,散发着无限的关怀与爱意,让每一道平常小菜酿出了非比寻常的人间至味,贴心暖胃。 ——吴艳红
有人说,乡愁无非就是人的味蕾在作祟!人生漫漫旅途中,走万千道路、尝江湖百味,却往往只念着母亲常做的几道家常菜,那应是人间最温柔的情意、最深的思念和最真挚的愁绪!
白水煮荷包蛋是我人生中最初的一种美味!那时,小孩子上学取得好成绩,荷包蛋就是最好的奖励。母亲的荷包蛋就用白水煮成,撒点盐、加点葱花,白白胖胖地浮沉在只带一星点油沫子的汤里,可爱至极,馋得我们口水长流。荷包蛋被母亲划拉到碗里,急不可待地咬上一口,滑嫩爽口,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美味!
再大一点,得离开家远去几十里外的学校开始寄宿生活。初次离家,心存忐忑,难免惆怅难过——想念母亲,想念她做的饭菜。学校四周有各种各样的吃食店,得闲常逛于其中,尝试从某些食品中“复制”母亲的味道,以解那日日渐长的愁肠!
那时,学校门口有家粉面馆,店面前支着一口大铁锅,下面是烧得红红的炉火。每天早晨,铁锅冒着沸腾的热气,炉子里浓烈的火焰透过黑壁炉跳了出来,映照出每个清晨的温暖与柔情,像极了家里厨房锅灶的场景。我不由想起母亲天不亮就已开始忙碌的身影——把面条下到滚烫的热水里,再用漏斗捞出配以高汤,铺上一个两面金黄的煎蛋,那就是早晨的极致美味。于是,我常常光顾这家小店,贪恋着这份与母亲相似的家的味道!
学校拐角处有一家酸辣粉店,价格不贵,味道特别棒,麻辣爽口,加些青菜与碎肉,与母亲做的麻辣粉的味儿差不了多少。唯一遗憾的是,这家的粉是买来的机器红薯粉,不像母亲的酸辣粉是自家红薯磨成的粉,有十月阳光的味道,筋道而绿色。
那处于学校右门口的包子店,包子外表与母亲做的差不多,咬上一口,却只有速成酵母的涩味,不像母亲做的,都是隔夜用老料发面,带着麦芽糖的清甜。还有那家卖稀饭的,红薯稀饭太稀,吃不出甜香味,瘦肉粥也没有母亲那么舍得放肉……我想,大概正是由那一碗清水煮荷包蛋开始,母亲便宠坏了我的味蕾,把我的胃养得刁钻无比,只认家的味道!
每个月放假,就是我们的神仙日子——母亲一般都会把好吃的攒着,等着给我们改善生活。糯米粑蒸鸡算是家里最高级别的菜品,由著名的“新化三大碗”中的糁子粑蒸鸡改良而成——如果用糁子做粑,口感太粗,我们极少喜欢,于是母亲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把糁子换成了糯米。糯米粑先在油里炸,再跟炒香的鸡肉搁在一大盘子里蒸,半小时即可出锅。糯米粑蒸鸡,鸡块金黄细滑、糯米粑细腻喷香,一筷入口,特别幸福——母亲的味道!
雪花丸子、三合汤……一道道烙着家乡印记、蕴含着母亲味道的菜,慢慢滋养着我的肠胃和骨血,让我的味觉有了难以割舍的依赖。
陈晓卿在《一碗汤的乡愁》里说道,每个人的肠胃实际上都有一扇门,而“钥匙”正是童年时期父母长辈给你的食物编码。从学校走入社会,离故乡越来越远,在不断远离故乡的过程里,我们扮演着远行人和异乡人,舌尖经历的味道也在不断迁徙。可是,纵使面对再多美味佳肴,也总忘不了记忆里那一道道家常菜带来的味觉感官,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味觉功能和味道积累,散发着无限的关怀与爱意,让每一道平常小菜酿出了非比寻常的人间至味,贴心暖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