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愁阿勒泰
◎光静静
我们总想在时间里安家，这是不可能的！于是，我们衍生了“回忆”这个退而求其次的办法——反复重播时间，甚至进行加工创造、美颜、滤镜，形成了以自我为主角的一出“传记故事”，方便自己与旁人多次回放，在时间里旅行。
每到小长假，我们中总有不少人以自己所在地为圆心，在六县一市范围内走走停停。而我习惯于家里蹲，且坚信旅行有两种方式——时间和空间。
通常，我们表达的旅行，默认时间为当下，单线进行空间上的位移。而此刻，我手上是贝新祯老人的《乡愁阿勒泰》，时间一下子把我拉回到了52年前的阿勒泰——
94名大学毕业生，在特殊历史条件下，来到盐池7977部队，经过20个月的再教育，然后分散在了阿勒泰地区各单位。他们的青春悸动、婚姻感情、柴米油盐、工作拼杀、学界成就，都随着当年的汗水和心血浇灌在了这片土地上！
如今，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已离世，一部分人把自己和后代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；一部分则先后调回了自己的家乡，用终生的岁月来缅怀阿勒泰，将阿勒泰萦绕成自己的“乡愁”！
人生是一场在时间母体里的盛大告别。最后要走的那天，贝老师全家人和所有家当都在一辆车上，一条街一条街地缓缓行驶，电影院、百货大楼、地委行署……一个个地标建筑，一个个曾经身在其中而要抽离、旁观、告别的地方，一个个自己30年来从不放弃调动竭尽全力想要挣脱的地方，那一刻，撕扯着他的心脏！
人对人、对一个地方，都是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，深入血液，情难自已！临出山口，贝老师要求司机停下来，他要再望一望，望一望这个自己付诸了全部青春韶华的土地。
人类的语言还是浅薄了些，词难达意，难达的都是“大意”！可道出于人的，不过常道！
这一别，贝老师在空间上回到上海与亲人团聚，此后也全球各地飞行访学交流。而越是在时间里悠游，贝老的“乡思病”越猛烈！但凡有阿勒泰人去上海，他都接待，曾经一起在阿勒泰生活过的上海以及周边几十公里内的人们，后来也是常相聚、忆当年！
贝新祯老人的文字里总是阿勒泰，一本一本地写——写将军山、克兰河，写这里的山川风貌、风土人情，写这里悠闲自在、淳朴真情的老乡……以至于，贝老师身边的上海圈文人这样质疑：“哦，乡愁应该是黄浦江啊，怎么写了一本《乡愁阿勒泰》？”
如果，你来过阿勒泰，你会理解这样的“乡思病”，即使短暂停留，也会在心灵深处留下“划痕”，惊鸿一瞥！
这片土地是中国最冷的地方，一年下来，严冬驻守大半光景。可天地造化就是这么神奇，这片土地正是相比别的地方都兼容和温暖——不管你是哪里的孩子、经历了什么、因为什么，跌跌撞撞地来也好、慷慨激昂地来也好，两边的山张开怀抱，城里的河自然滋养；这里的人，更是简单自然地对外来人接纳、好奇、热情！
天地静默、大音希声，而在我们内心已形成了振聋发聩的交响。
以至于，今后的你不管身在何方，都不自觉地又似有点傲娇、假装、淡然地跟人说：“我来自阿勒泰！”
一个人的时候，也总想着在时间里旅行，回到这里；而又不太敢真的在空间上回到这里——近乡情更怯，因为，时间有重量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