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笑之城,中国雪都
要不是光静静那一声遥远的呼唤,我不会去想阿勒泰的微笑:我不能拂了美丽女主持的好意。微笑,如果从宏观上看,应该有时代性、地域性。静静眼中的、我眼中的相隔数十年,我看阿勒泰的微笑时,静静还是髫年吧! ——贝新祯
一
教了一辈子书,不算那些大型讲座,课堂里耳提面命的学生,也当以万计。以地域划分,一批是新疆阿勒泰的,一批是上海静安区的。阿勒泰的学生更会笑、更爱笑!
我一直是个被学生捧为“富有幽默感”的老师。“听贝老师的课是一种享受”是学生对我最好的评价,也是我孜孜以求的教学境界。因此,在我的课堂上,从不缺乏笑声。
在阿勒泰,我教中专生;在上海,我教高中生。年龄相仿,群体心性稍异——“阿生”粗犷,“沪生”拘谨;“阿生”像地广人稀的草原,“沪生”像烟火缭绕的弄堂;“阿生”对老师亲近,“沪生”对老师崇敬;“阿生”随性,“沪生”矜持……总之,阿勒泰学生的微笑留给了我毕生的记忆。我曾把某个学生的名字错叫成了“王发财”,以至于,台下哄堂大笑。三十年后,这个学生成了全县首富,我那点名、那大笑,难不成在冥冥之中发挥了作用?
我的一个举例,我的一个身姿语言,我黑板上的一个简图,我对学生的一个夸赞,甚至我自诩布置作业最少为“全市最低价”,学生都会报之以会心的微笑。最好玩的是,只要我提到吉木乃,连正在打瞌睡的学生都会面露笑意——阿勒泰六县一市,为什么我偏偏只提吉木乃呢?学生一打听,原来贝老师多年前去吉木乃接新娘,路遇闹海风差点丧命。以后,不管老师是说吉木乃的羊还是风,都有可能成为课堂上逗乐的包袱。
离开阿勒泰将近三十年了,江湖上少不了贝某人的传说,传说里洋溢着老师和学生“阿勒泰式”的微笑,那微笑是一代人生生息息的符号。
二
雪都的夜生活有特殊韵味,必须身临其境才能体悟。大雪纷飞、茫茫一片,山城的夜包裹在松软、纯白的“棉絮”之中,分外安逸、分外静谧。那时节,我的家是一间干打垒的平房,那厚实的墙足以把西域的天寒地冻拒之千里。在不怎么宽大的厅堂,火墙暖暖,三五挚友,一盘抓肉、一碟花生、一瓶伊力特、一张张微笑的脸是温暖冬夜的标配。都是读书人,优雅地喝酒、斯文地吃肉;都是背井离乡的人,背靠阿山安营扎寨、依仗雪都娶妻生子、向着生活微笑是今夜的共情。微醺时刻到了,醉话也是轻轻的,醉话也是同气相求的心声,大笑不过是瞬间,定格在沧桑脸上的永远是“难忘今宵”的微笑!
三
他远远地向我打招呼,那一声问候很亲切、温馨,然后,握手,他很用力,像见一个老朋友。他是一名少数民族领导干部,我们的相知有点意思——某个星期天,我骑着自行车载着老婆,老婆则抱着才三个月大的孩子,从城里回红墩乡下,回我的师范我的家。大道上的雪已被汽车、马爬犁压出路来了,但我还是小心翼翼着……蓦然,一辆吉普车停下,出来一人冲着我喊:“你是贝老师吧?”
他微笑着,很友好、很敦厚。这之后,就是顺理成章的故事——我们一家上了他的顺风车。我知道,他是一个重要部门的部长,可怎么认识我呢?他诡秘地微笑着说:“你不是才任命的师范教务长吗……”临到我家,我请他进屋喝茶,他说:“今天没时间,下次,我给你讲讲老阿勒泰,你不是爱写文章吗?”
因为他分管文教口,在后来的日子里,我们常来常往便成了朋友。我俩都是直爽性格,阿勒泰草原的风和黄浦江上的风都可以把人吹得舒舒服服的,只要用心去感受。第一届教师节,地区召开大会,我受到表彰,散会后,他对我说要好好庆祝,那神情比我还高兴。
父母老了、孩子大了,我在阿勒泰生活了二十多年——落叶盼归根、游子思乡土!我去找他,半晌,他才缓缓地说:“阿勒泰舍不得放你,我更舍不得,我们是兄弟,离不开的兄弟……”那天,我们都醉了,喝了多少、说了什么,记不得了!只永远记得他的微笑,善良、忠厚且无比热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