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遐思

秋天的遐思

◎陈建明

　　立秋过后，雨水多了起来，白昼渐短、日影渐长。空旷的田野里青葱渐呈枯黄，庄稼收割裸露出泥土的心事……秋收的战场逐渐转移，一路蔓向山林！果园里开始上演着一派热闹的丰收盛景——橘黄橙绿葡萄青紫，正是硕果缤纷时。

　　枝头鸣蝉正声嘶力竭地唱完最后一阕，只待夜幕来临，寒露一降便偃旗息鼓，将主战场让给了墙角的寒蛩；猛然抬头，寥廓的长空里惊鸿孤影闪过！这些大自然的子民，它们深知季节的更替。秋风一响，秋天便已兵临城下，全面接管夏的王国。一场秋雨一场凉。寒凉乍起，走在秋日里，踩着日头下茕茕的影子，忽就瑟缩了！蓼花红、芦花白，秋风既起，人间万象更改。

　　有人喜在秋日里作诗，借着秋风秋雨、籍着寒凉，一川烟雨说平生！有人喜在秋天里绘画，企图用笔描绘出一个丰盈而美丽的秋的世界。倘若换你来吟诗作画，秋天该是什么色彩的呢？

　　有人说秋天是金黄色的。那是一种火焰般的、最接近丰收的景色，由田野里一望无际的稻谷与麦浪铺设而成。与此相近的是那苍苍茫茫的山林里，万绿丛中挂满枝头的黄澄澄的橘子。有些黄虽跟丰收挨不上边，却满怀诗意与浪漫！比如林荫小道上，那亮黄的赭黄的铺满地面，飞舞空中的黄叶给秋天蒙上一层神秘而浪漫的色彩。它们的家族对比丰收并不逊色，不信，等到菊花盛开之时，“满城尽带黄金甲”的盛大之景，怎就比不上丰收之境呢？也有人说秋天是火红的。被烈日炙烤过的原野远望去就像一团接近太阳的火焰。山林之中红枫似火，丹心一片。这赤忱的枫叶家族，光品种便有冬爪槭、红枫、黄栌、枫香、三角枫。这么多深浅不一的红叶随风飘荡在山林里，仿若一只只蹁跹的蝴蝶装点着秋天，难怪诗人杜牧忍不住吟下“停车坐爱枫林晚，霜叶红于二月花”的千古名句。更有人说秋天是翠色的，山峦如黛、竹木萧萧、苍松不老，晴空一碧如洗，水天相接处，秋水共长天一色！甚至，有人说秋天是灰色的，她振振有词：你不见原野收割过后泥土裸露出来的灰吗？你不见灰色的长空里孤雁南飞吗？你不见夏蝉褪下的壳吗？你不见今早镜子里青丝泛起的灰白吗？

　　我无力辩驳、哑口无言——不得不承认，一万个人眼里有一万个秋天！在我眼里，古代的秋天是一幅风骨峭峻的写意山水画。月出惊鸟、山岛竦峙、水落石出、江寒水瘦、果疏林密……在墨色流淌的古老画卷里，秋天是黑白的，又是涵盖一切色彩的，大道至简，万般颜色皆在其中。

　　然而，在现代画师笔下，秋天，该是一幅多么热烈而又五彩斑斓的油画呀！浮光掠影里浸染着五光十色，山河大地上泼洒着波澜壮阔。那金灿灿的黄、明艳艳的红，翠色流淌的绿、深远寥廓的蓝、如珠似宝的紫，哪一笔不是丰收厚重，哪一眼不是绚烂多彩呢？一首诗有一首诗的意境，一幅画有一幅画的基调，那么，秋天这幅画该是什么基调的呢？

　　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；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”透过泛黄的古老经卷，我仿佛看到了一位临江怀思的少年。秋水伊人，在水一方。秋天是思念的季节。秋天，有“秋风萧瑟，洪波涌起”“无边落木萧萧下，不尽长江滚滚来”的寥廓，有“雁思来天北，砧愁满水南”的伤怀，更有那“秋花惨淡秋草黄，耿耿秋灯秋夜长”的哀愁！

　　谁说，秋天就一定是萧瑟与苍凉的呢？翻遍故纸堆，汝独喜唐刘禹锡的《秋词》：“自苦逢秋悲寂寥，我言秋日胜春朝；晴空一鹤排云上，便引诗情到碧霄。”我喜秋风的飒爽、秋雨的凄凉、秋夜的寂静、秋月的皎洁、秋花的绚烂、秋果的丰盈，更喜这秋日里的激情——那是远上青天的辽阔，是胸怀四季的豁达，是明月入怀的乐观。人生四季，与其伤春悲秋，莫若于学诗人豁然开朗、达观向上。

　　生如夏花之灿烂，死如秋叶之静美。在达观者看来，秋，不仅有落叶的静美，更有夏花般的绚烂，还兼具着果实的丰盈，它承接了夏的热烈与绚烂，更为冬的苍凉铺上了厚重的底蕴，实在是最美好的一个季节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