借书
◎王展飞
我曾被认为是“秀才”——小学升初中时，全村三十几个同班同学，我考了第一。
后来，从村小学到了乡初中，才知道各村都有比我还“秀才”的同学。
语文课上开始学古文——《两小儿辩日》。课后，老师说：“古文很难，但它是中华文化的瑰宝！今后三年，我们会在课堂上陆续学习《出师表》《岳阳楼记》……中华文化典籍太多，我们能接触并读懂弄通的只是九牛一毛。如果想深入学习，还得走进大学校园……”老师面露神往之情地继续道：“我也没读过大学……”
那天，我完全被一片未知的知识海洋给“掳获”了！当夜就把手中那一册语文的古文课全都预习了一遍，预习得一头雾水，但两眼放光，笃信自己得到了层次级别的提升。村里通电了，可家里舍不得点太大瓦数的灯泡，15瓦的白炽灯下，我读着分不清通假字的文章，旁边坐着听不懂但一直笑吟吟的娘！
我决定去村南头老李家一趟——他家三儿子是全村那一茬儿学生里唯一考上县重点高中的一位，大家都叫他“状元”。我得去找他探讨探讨，借他的书，找《出师表》、找《岳阳楼记》。
我娘当然一万个支持，而且骄傲，第二天就给我准备了她一大早蒸的四个地瓜面包子，嘱咐道：“他家狗厉害，可得小心！”
“不是有包子嘛——喂它，还会咬我不成？”娘笑着拍了我一巴掌，“包子是给狗的？这是给‘状元’他爹的！”但还是不放心，当即安排我爹护送，“你倒有机会当个老书童了咧！”
“状元”见了我很高兴，翻出自己初中时的语文书给我看。“状元”他爹推搡着收下了包子，和我爹坐在一旁抽旱烟，两个黑黢黢的小老头看着我和“状元”，呲着黑牙笑！一个说：“咱是听不懂。”另一个说：“咱仗着什么能听懂咧？”
“状元”给我讲了很长时间的古文，还借给我初一下册和初二上册的两本语文书。
正准备告辞时，“状元”他爹向里屋“喂”了一声，大娘随即拿出两个白面大馒头——早早就包在了前头我家送包子的那块纱布里，她想回礼。我爹也按乡俗推搡了几回后便收下了，一边还埋怨道：“真格的，孩子到你家借书，我们还落了个吃你家的细粮！”
那时，细粮在我们村最多能占到全年口粮的四分之一。两个馒头，我爹娘一口没舍得吃，说是“状元”给“秀才”的。后来，我在《黄生借书说》里看到“书非借不能读也”，真觉得古人诚不我欺，借书还有“馒头”呢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