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叶雨

◎刘妍
雨一直下,车内、车外的气氛不太融洽。车内音乐不间断,此起彼伏的旋律,让友人们原本拘谨的心如猛兽出笼,自由释放、无拘无束。这样的心境,唯有经历,才能体会人世间真正快乐的高度与广度。车内气氛欢快,不融洽的,是车窗外的“雨”。
窗外的“雨”,并非天空的眼泪,而是喀纳斯道路两旁的白桦树在“哭泣”。一眼望去,自下至上,白桦树的树皮上长满了无数双“眼睛”——黑白分明,眸光清澈,欲说还休。离别最是伤感,白桦的“眼泪”化作黄叶,随风散落,泪如雨下,潇潇洒洒,甚至来不及挥挥手,说一声“珍重”!
湖水如翡翠般,静水深流。立于月亮湾前,我竟一时失语,找不到恰到好处的词句来描摹它的绝美。白桦树在湖边静静守候,一天、一周、一月、一年……不,以人类有限的时间、知识与格局,或许无法理解树、山、湖水,三者之间的深情。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,相守是最温暖的承诺。白桦树,身体力行,用陪伴和相守阐释告白和承诺。黄叶终究抵挡不过地心引力,一阵又一阵飘落,堆积在柏油公路上。路,披上了“黄金甲”,如黄金腰带般缠绕着山、湖、林。深秋的喀纳斯,浑然天成的油画,远景、中景、近景,层层递进,既挑战着人类视觉的极限,又撩动着心底跃跃欲试的向往。
天下本无路,人走多了,便成了路。喀纳斯原本也无路,有了树的相伴,路不再孤独寂寞。深秋的喀纳斯山,有了树的点缀,山体肌理化为五彩的“皮肤衣”。绿有祖母绿、帝王绿、春绿,翠绿、暗绿、墨绿,而在喀纳斯,四季分明,更替迅疾——绿,明显且出新,还有水绿、浅绿、深绿、明绿、亮绿。当绿走到尽头,便是红与黄。落叶如雨般坠落,轮回,只能等到下一个春天。而这一次与下一次的轮回,不过是千年时光中的一瞬。
喀纳斯的树,红、黄、绿的快慢有不同。大自然鬼斧神工,无法强求同频共振——正因为有的急匆匆,有的慢悠悠,这多元差异的植物世界才更显丰富有趣。河谷间,许多树喜欢结伴同行。树与树,手牵手,无人问津的一生中,少了寂寞,多了陪伴。
同行的伙伴说,他们将那些挨得极近、几乎依偎在一起的树称为“夫妻树”。夫妻树,手牵手、心连心,树叶变色的速度相差不过一周。在山谷,我亲眼见过这样一对:一棵已全然变黄,另一棵才换装过半,黄绿同体,左右对称分布。鸟儿叽叽喳喳飞过夫妻树,又飞回驻足在枝丫上,望着眼前的河流,仿佛若有所思、若有所想。
鸟儿或有感性的刹那,忙碌的河流无暇自顾,终日在奔腾不息地快跑、慢跑,来不及与夫妻树问个好,来不及定睛看它们换上新装,便已匆匆远去。或许,最慢的才是活着——一动不动是一种活法,动如脱兔也是一种活法,各自因果各自承受,只要快乐、安心,便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