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语的困境
◎杨建英
前不久，我与从本地走出去的散文大家探讨文学写作的相关问题。她坦言：“写作是件需要踏实较真的事儿，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。”接着，她非常严肃地指出了我的症结——爱“偷懒”，习惯堆砌成语。起初我不以为然，直到仔细研读其作品，再对照自己的文字，才发现问题确实不容忽视。比如写晴朗的早晨，我会用“风和日丽”“阳光明媚”一笔带过，而她从不这样敷衍。风如何“和”、日怎样“丽”，阳光如何“明”又怎样“媚”，她都会以细腻笔触铺陈细节，写得真切可感。这般描写堪称妙笔生花，读来令人由衷叹服。
看似我在指摘成语的不是，实则不然。文学的核心在于创造和创新，这正是“创作”的本义；而文化的意义，在于传承。成语作为中华民族语言文化的瑰宝，历经数千年积淀，承载着古人的智慧、情感与价值观。中国成语数量逾五万，韩愈一人就创造了三百余个，柳宗元贡献了八十余个，王勃一篇《滕王阁序》更催生了四十余个——这些都是祖先留给我们的文化宝藏。即便当代语言环境已然巨变，成语依然以其独特魅力，在诸多领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。
成语是文化传承的核心纽带。每个成语背后，都藏着一段历史故事、一个哲学道理或一种生活感悟。“卧薪尝胆”不仅展现坚韧毅力，更传递出困境中不屈不挠、奋发图强的精神；“因材施教”则凝聚着先贤智慧，体现了个性化培育的先进理念。这些文化肌理通过成语代代相传，成为连接古今的精神纽带。
成语也是精准表达的高效利器。在日常生活交流与写作中，恰当使用成语能让表达更凝练生动。相较于普通词汇，成语往往以寥寥数字承载丰富意蕴与深沉情感。同样表达“逆袭”之意，在不同语境中可选用“反败为胜”“卧薪尝胆”“后来者居上”“东山再起”；“刻舟求剑”道出固执守旧的局限，“浮光跃金”绘出水面光影交错的美景，“上善若水”传递柔而不屈的处世智慧，“莫须有”则瞬间勾连起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。
然而现实中，许多网络热梗正不断挤压成语的生存空间。在网络语境里，所有痛苦被简化为“emo”，一切称赞都归于“666”。我们为何越表达越匮乏——这背后是“语言浅薄化”的普遍现象。当所有人都用“破防”来表达感动、悲伤、震撼等截然不同的情绪时，交流的精度与深度便大打折扣。长此以往，人们的词汇量会不断缩减，逐渐丧失精细化描述感受的能力，甚至沦为精神层面的“空心人”。
细究起来，成语何尝不是古人的“热梗”？它们凭借信息的密度、语言的美感与文化的厚度，历经时间筛选仍在流传，其生命力远超当下转瞬即逝的网络热梗。
成语更是教育启迪的生动教材。许多成语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与道德准则，能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。“诚实守信”是立身之本，“见义勇为”是处世之责——这些精神内核在当代社会依然具有重要意义，能唤起人们的正义感与社会责任感，推动文明进步。因此，在当代语境下，成语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、精准的表达效果与教育启迪作用，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我们理应重视成语的学习与传承，让这些古老智慧在现代社会焕发新的生机。
当然，文学创作另当别论——那位散文大家的提醒确有道理：创作中应慎用成语，多以真心体味人生与自然，用独特笔触勾勒专属体悟。临了，就散文大家提出的意见和建议，我想以一句恰如其分的赞美作结——这无疑是一句“至理名言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