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牍中国丨佉卢文木牍里的萨迦牟云一生

　　贾春霞

　　在民丰县尼雅遗址里出土过一件写有佉卢文的木牍，是“萨迦牟云购房契约”。经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南亚学系教授段晴解读，生动呈现了当时的社会生活与人情风貌。如今，在和田地区博物馆里，通过这些佉卢文书，我们得以看到1700多年前，萨迦牟云充满波折的一生。

　　萨迦牟云是生活于三世纪左右的地方政权鄯善王国精绝人，住在耶婆乡。尼雅遗址位于尼雅河下游尾闾地带，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，南距民丰县城140多公里。这里原本是西汉时的精绝故地，东汉明帝时被鄯善王国兼并，成为以楼兰为中心的鄯善王国下属精绝州。

　　在法护所统领的家族中，一位名叫阿尔吉萨的女子出嫁，后生下一女名叫妙可。妙可长大后嫁给了维波罗部族的一名男子，但此人不幸亡故。随后，妙可与邻居萨迦牟云两情相悦，两人私奔至当时的龟兹，生育一儿一女，名为妙意和萨尔布，并在那里购置了房产。

　　“萨迦牟云购房契约”木牍，便是萨迦牟云在龟兹逗留时签署的契约文书，记录他用100只羊购得某物。根据其他文书记录可知，萨迦牟云在龟兹曾购置房产，这件来自龟兹的木牍可能是其购房的凭证，类似于今天的房产证。

　　6年之后，鄯善王恩准，萨迦牟云一家得以回乡，并被安置在故乡耶婆乡，不料却接连惹上3起诉讼。

　　第一起诉讼是上述那位名叫法护的家族长对萨迦牟云一家四口（包括其妻及一对儿女）提出诉讼，希望从萨迦牟云处将夫人妙可收回家族之中。在和田地区博物馆展出一件佉卢文“萨伽牟云的庭审判决书”木牍，是鄯善王马伊利治下六年一月十日的一封判决书，显示审理由国王直接参与，此外有17位官员出席审理。

　　根据鄯善王国的古老律法，凡是逃亡者从外域来到国王的领域，这个人就归国王所有，不再由原先的家族长控制。因此，鄯善王马伊利判定萨迦牟云一家胜诉。萨伽牟云、妙可夫妇可以携带儿女一同回归耶婆乡居住，他人不得再以此事起诉他们。

　　和田地区文化体育广播电视和旅游局副局长张化杰说，从这起官司中，可以了解到鄯善王国社会的部族制度：一个家族中的人聚居在一处，因血缘和地缘的关系形成一个庄园。女子并非因婚嫁而割裂于母系家族的纽带，非但女子永远是部族的一员，连他们所生子女也是。法护所统领家族中的女子阿尔吉萨出嫁后，其女妙可及妙可之子女，均已不再居住在法护家族的庄园之中，而她们却在法理上归系母系家族。妙可曾嫁到维波罗部族之中，而前夫死后，她与该家族的联系似乎也就随之解除。

　　在这起案件中，出面起诉的是妙可一脉的家族长，而非前夫家的族长，说明在鄯善王国的部族制度之中，成婚的女儿与娘家的关系依旧紧密。家族长法护的诉讼表明，在鄯善王国，女子的婚姻可能严格由部族长安排。女子出嫁除了一定的程序之外，还要有相应财产的安排。若其夫亡故，必须回归其母所出部族。而自由结合则属于“非法”婚姻，所以当年萨迦牟云和妙可选择了私奔。

　　从这件事情中可知，萨迦牟云非常精明，他知道自己回归鄯善王国，必将面临妙可家族势力的压力，因此选择求见鄯善国王。通过鄯善国的律法，将自己的身份变为国王的从属，从而脱离了旧有的家族。最终，萨迦牟云得到了鄯善王的支持，赢得了诉讼。

　　没过几天，官司再起。一件收藏在中国国家图书馆的BH5-6号文书记载了事件的大致过程。原来，当年与萨迦牟云一道逃亡龟兹的，还有另外几个人。他们没有马匹，因饥渴而死去。萨迦牟云回到鄯善王国，但这几人没有回来，有人提出诉讼，认为是萨迦牟云杀害了他们。最终，这件“杀人案”因为没有证据，而不了了之。

　　经历过两场官司后，萨迦牟云和家人定居在耶婆乡，不料却又遭遇第三起诉讼。原因是妙可的父亲希望萨迦牟云支付男方应付给女方的钱财（类似于彩礼），在鄯善王的支持下，萨迦牟云得以胜诉，并真正安家落户。

　　回到鄯善王国后的萨迦牟云成为国王的“家人”，服务于国王马伊利，担任库吏一职，主要负责在精绝筹备王国祭祀所用之物。后来，他又服务于王子功德力，获得了一处房屋及葡萄园。于是萨迦牟云一家从耶婆乡迁出，住进新的家园。这就是尼雅第29号房址，与萨迦牟云有关的文书均出自这里。

　　后来，因为种种原因，主人离开了这座房屋。历经千年岁月沧桑，如今，萨迦牟云与妙可的家园已被沙包淹埋，不复存在。但房屋中遗留的一些文书，通过段晴等专家的解读，让我们得以知晓萨迦牟云传奇的人生经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