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阗小吏思略的丝路往事

　　石榴云/新疆日报记者 银璐

　　和田地区博物馆里，有一件文物工作者从洛浦县热瓦克佛寺遗址北面采集到的纸质文书《思略租赁桑树契约》，它记录了1200多年前，一位叫思略的小吏租赁他人桑树的具体条款，标注了数量、租期、租金、甲乙双方和见证人。

　　在与洛浦县相邻的策勒县，有一座丹丹乌里克遗址，这里出土的公元8世纪下半叶的很多文书中，都提到过“思略”这个名字，通过这份契约及其他属于思略或与他相关的文书所记录的内容，我们可见唐代于阗的社会生活百态，以及中原地区对西域在经济文化发展上的重要影响。

　　守着家产却也想服务一方的斜杠青年

　　父亲为他取名思略，是要他凡事都“思考”“略”多一些，毕竟祖上传下这份家业，不能败在他手里，所以要用心守着。

　　但他也有一个理想，就是“服务一方天地”，实现个人价值。终于，在大唐建中元年（公元780年），他当上了乡头，5年后又兼做萨波，也被称军将，虽然还是在乡一级工作，但事更多了。

　　思略生活的地方叫杰谢，是大唐安西都护府安西四镇之一于阗的六城州下辖乡，去周边的质逻、坎城、神山堡等地都有便利的交通路线。于阗当时是丝绸之路南道的重要节点和交通枢纽，也是大唐管理西域的重要堡垒。

　　在杰谢这片沙漠绿洲上有50多户人家，人们主要靠种植粮食作物和桑树、织絺䌷、养牲畜等为生，种桑、养蚕是这里的大事。

　　从500多年前中原的养蚕缫丝术传到思略生活的这个地方后，桑蚕业渐渐就成了大多数人的饭碗，而于阗也是整个西域地区种桑养蚕技术和手工纺织最发达的地方。

　　思略之所以能当上乡头，跟他能听说汉语、能写汉文有一定的关系。历任于阗王都深受中原制度文化的影响，在于阗管辖范围内，官方文书都是汉文和于阗文兼用的。

　　工作时，思略时常要与各级官员有公文往来，比如与镇守军将领杨晋卿商议向百姓征调或购买军需物资的事，向上级六城州刺史尉迟信呈报杰谢百姓请求官府代为追索驴账的事、为自己的儿子斯腊服役的事等，都用汉文书写，这样沟通很方便。

　　一边负责征税，一边操持家业

　　当上乡头后，思略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向杰谢的各家各户征税，还要派役，并监督手底下的人记账建档。征税除了货币外，还收农作物、丝织物、皮料、猎物、家畜、饲料，总之值些钱的东西都能拿来交税。

　　如果遇到有的百姓遇到难处交不上税的时候，思略就只有替他们先交上，有钱了再还。但遇到差科（差役和赋税）太多时，思略只能再向周边做生意的粟特商人借钱代百姓交税。

　　征税这个事，有时弄得思略焦头烂额。有一回还被上级发书信来问责，粟特商人投诉思略多次逾期没还本金和利息，上级命令他限期归还，别再生事端。

　　每到这时候，思略会庆幸自己还有些家业，为了细水长流还要用心操持。

　　思略家里陆续买了些田地。于阗的农业很发达，打思略记事起，就知道有很多从长安、洛阳、太原来的务农能手接连来到这里，带来了先进的农业技术和农作物，地里小麦、青麦、粟、黍、棉花、葱啊，都有了。

　　有一年，思略向一个叫汉卡的工匠租了5棵桑树，租期1年，租金是3匹絺细（丝织品）。在这儿，丝织品也能当货币结算。因为桑蚕业发达，所以市场上有很多种租赁方式，也有成熟规范的制度。

　　思略还有一样重要的工作，是帮助镇守军运送重要的军需物资，协调运输的工具和人员，让物资安全到达周边的几个乡。

　　向往中原大地，爱读汉文典籍

　　在大唐的统一治理下，安西四镇一直都有中原派来的镇守军驻扎，重镇于阗有数千官兵驻守，他们既要管理和守卫正常的社会生活，也要和百姓一起屯田造林，有的军士把家眷也一同带来安家，有的也在这里娶了心仪的女子成家。

　　为了满足镇守军和百姓们的社会生活需求，长安那边还专门在思略的家乡设置了由中原僧侣当住持的佛寺，同时带来了好多汉文文书和典籍。闲暇之余，思略也会找一些感兴趣的书来看，中原是他内心无比向往的地方。

　　佛教的盛行让佛教艺术在这里显露光彩，初唐时期，于阗画家尉迟乙僧就去长安专门为佛寺绘制壁画，逐渐形成了于阗画派。

　　如果杰谢的这些佛寺和壁画，在若干年后还能被人们看见，那就请大家好好欣赏壁画上人物生动饱满的面孔和雅致多彩的衣着，感受一下凹凸晕染和屈铁盘丝绘画技法的精妙吧。

　　书中所写的“使者相望于道，商旅不绝于途”绝不是夸张之词，大唐为了维护丝绸之路北道和南道的交通畅通与商旅安全，在沿途设置了大量守捉、戍堡、烽燧、驿站，派驻军士严守，让无数来自各地的官员、使者、商人、僧侣、艺术家畅行，也让丝绸、珠宝、香料、瓷器、书籍、药材、金银器皿带着传播文化的使命走向四方。

　　生活在杰谢的思略，数十年中亲历了丝路南道上的种种变迁。他或许想过，未来的某一天，人们会在某件文书上看到他的名字，知道历史上有过一个叫杰谢的地方，一个还算上进的乡头曾为这个小小的地方服务过、努力过。关于他的寥寥几笔，带人们重回那条古丝绸之路，感受过往的大唐荣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