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达木往事
甘建华
我所见过青海柴达木盆地早期勘探开发的照片,最不能忘怀的是木买努斯·伊沙阿吉为石油勘探队员带路的那一张,虽然是黑白照片,却有着非常传神的国画效果。画面上,木买努斯老人与勘探队员穿着厚厚的皮大衣,骑在高大雄健的骆驼背上,坚定地走在西部之西的大漠深处。他手指着前方正说着什么,旁边戴军帽、穿军大衣的两人侧身凝神倾听,后面的队员正奋力催促骆驼追上来。画面构图主次分明,相互照应而且平衡,人物形象生动,富有生活情趣,可谓无技巧的大技巧。
奇怪的是,这张照片从来没有署名摄影者是谁,好像放在谁的画册中就是谁拍摄的一样。直到十年前咨询青海油田摄影师老梁,还有移居辽河油田的石油地质老专家葛泰生,才知道是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摄影师费龙于1954年深秋拍摄的。噢!那就对了,电影纪录片《鲁迅传》《冷湖》,以及20世纪70年代许多戏曲片,可不都是他掌镜的吗?照片中的4人是木买努斯老人、张维亚、葛泰生、马忠义,后3人分别毕业于西南联大、清华大学和西北大学,那时都是柴达木石油地质大队年轻的地质师。去年8月13日,我与现居辽宁盘锦市的葛泰生通话,老人家已经92岁高龄,但对柴达木往事的记忆清晰如昨。
木买努斯留下了许多张照片,其中一张单人像给我印象殊深。他戴着一顶黑灰色的绒线帽,胸前飘拂着雪白的胡须,深目鹰鼻,面容清癯,额头沟壑纵横,眼睛笑眯眯的,让人感觉这就是邻家阿翁,非常可爱而又可敬。
木买努斯与柴达木油田的渊源始自1954年5月下旬。那时,柴达木石油地质大队的近500名队员首批进入盆地西部勘探石油资源。当地黄沙映雪,荒无人烟,全是茫茫沙漠戈壁。首先遇到的困难是没水喝,有水也是苦的,喝了拉肚子,一拉就是十几二十天。他们听从驻阿拉尔骑兵连指导员的建议,到若羌县找来木买努斯等3位当地人来作向导,他们带队员们往东走百余公里,在芒崖(现今的老茫崖)找到了比较大的淡水源。
柴达木石油地质勘探早期向导先是3人,后来增加到7人,但最出名的还是木买努斯老人。老人逝世后,油田遵照其生前遗愿,将他安葬在油砂山下,面向着尕斯库勒湖和祁曼塔格雪山。1975年迁葬于花土沟镇东山阳坡烈士公墓,用砖头垒砌一座花墙围绕的二三十平方米墓地,碑石上写着:“新疆且末县红旗公社木买努斯·伊沙阿吉之墓。一九六一年十月七日七十四岁病故。”
木买努斯生于且末,早年随父亲及族人经商,经常穿越柴达木盆地,对盆地的地形地貌可谓了如指掌,被人们称为柴达木的“活地图”。他是那个时代共和国英雄人物的代表,功勋伟业早已被许多人浓墨重彩地记叙过,1959年还被选为代表前往北京参加庆祝新中国成立10周年的国庆观礼活动。
我手头有父执李若冰先生签赠的《柴达木手记》,内收一文,文末注“一九五七年十月十八日,茫崖”。1954年9月,李若冰和李季到盆地西部采访,与木买努斯有过直接接触。文中写:“英雄老人!让人们看看吧,柴达木最初的许多路,是你领着探出来的。柴达木的许多水源,是你领着找出来的。今天,柴达木的几个出名的石油探区,都和你的名字分不开,都深印着你的脚踪。你的汗珠没有白流,你的劳动在柴达木开了花,结出果子了。”
离木买努斯墓地500多公里,青海油田敦煌轮休基地史馆有他的一尊塑像,还有根据他骑着骆驼带领勘探队寻找石油那张照片制作的塑像。2014年8月24日,我重返茫崖花土沟,当晚入住新建的石油大厦,在总服务台背景墙见到一组木买努斯老人与勘探队员在一起的浮雕,还有一溜他为勘探队员带路的雕像。
木买努斯的儿子和两个女儿都生长于茫崖,长大后遵照父亲的遗愿,为柴达木的开发事业奉献了各自的青春韶华。有一年7月,我趁到青海湖参加国际诗歌节之机,再度飞到茫崖花土沟,与友人凌须斌、汪远青虔诚拜谒木买努斯老人墓地。那天,青海油田党委宣传部在瀚海油苑举办“花土沟的梦——甘建华诗歌朗诵会”,其中《茫崖书简》《开特米里克》《切克里克芨芨草》3首诗,就是讴歌这位可敬老人的。